□ 王坤红

在南山脚下的这所中学里，所有师生都知道长绳跳得最好的学生是初二四班的肖婷。

小学五年级时，肖婷就参加过区里的跳长绳比赛。她和队友配合默契，跳绳花样多，变化快，顺利拿下了这个项目的第一名。小学部校园橱窗里，张贴着她们领奖时的合影，几个女孩子笑得无比灿烂。

升中学后，肖婷沉默了许多，不爱笑了。她学习还是很认真，专心听讲，课堂笔记写得清清楚楚，但很少在课堂上主动发言。课间也不喜欢和同学们在一起，常一个人在校园里走来走去。

校园里，有两棵高大的杨树，树干粗得两个肖婷拉起手也合抱不过来。夏天，偌大的树冠投下的浓荫几乎遮了大半个操场。冬天，树叶都落了，光秃秃的树枝伸向湛蓝的天空。肖婷在树下来来回回地走，突然冒出个古怪的念头：这树多像爷爷啊。

从肖婷上了中学，爸爸妈妈就到很远的地方打工去了。家里只有爷爷和肖婷两个人。爷爷每天割草喂那几只山羊，做饭给肖婷和自己吃。肖婷觉得能给自己遮风挡雨的只有爷爷了。爷爷的手干枯得像树皮一样，爷爷和校园里的老杨树真像啊。

学校要举办艺术节，文体活动中有跳长绳比赛的消息，是班长告诉肖婷的，希望她带头报名参加。肖婷盯着课本习题，轻轻地“哦”了一声，眼皮也没翻一下。班长皱着眉头走开了。

晚上，肖婷写完作业，坐在书桌跟前半天也不动身，对着两张照片发呆。一张是爸爸妈妈带着她在湖边柳树下拍的，一张是小学橱窗里张贴着的领奖合影。两张照片上，肖婷都笑得像朵花儿。

第二天大课间，班主任李老师在杨树下找到肖婷，笑着问她能不能参加跳长绳比赛。李老师长发飘飘，笑容温婉可亲。每次看到李老师的笑脸，肖婷就觉得恍惚，她总觉得她的笑脸和妈妈的笑脸重叠在一起了。

肖婷已经半年多没见到妈妈的笑脸了。李老师的笑脸倒是常常见。李老师去家访，知道家里只有爷爷和肖婷两个人，就格外关照肖婷了。课堂上，即使肖婷不举手，李老师也经常点名叫她回答问题。课间，李老师总有意无意地找肖婷说话，带着一脸温和的笑容。

那天早晨，肖婷去办公室交作业。李老师接作业本的时候碰到肖婷的手，惊呼一声，“呀，这么凉！”语文课李老师临时安排测验，还给几个成绩好的同学发了奖，其中有肖婷，她的奖品竟然是一副手套，粉色的，毛茸茸的。肖婷惊讶地看着李老师，老师微笑的脸庞上闪着圣洁的光芒。看着看着，肖婷的眼里就起了雾。

从戴上那副手套开始，肖婷渐渐有了变化。虽然还是不大爱说话，但她见了老师同学总是笑一笑。见到李老师，肖婷的笑容就更加明媚一些，李老师也总是笑着看她，目光慈祥温柔，像看自己的小女儿。

李老师找她参加比赛，肖婷觉得没办法拒绝了，何况李老师说会有惊喜呢？

比赛的时候，杨树下坐满了人，有老师同学，还有被请来观看比赛的家长。肖婷要上场的时候，李老师笑着拍拍她的肩头，“加油！爷爷在看着你呢。”肖婷也笑着向李老师点点头，再歪头看一眼坐在杨树下的爷爷，心里的劲头就鼓起来了。

两个孩子摇起来了长绳，六七个女孩子鱼贯而入。或两人一组，或三人一起，她们的动作串花一样，变化多端。几个女孩子简直成了上下翻飞的花蝴蝶，肖婷的动作最多，也是最出彩的那只蝴蝶。这哪里是跳绳？分明是在跳舞。她们所有动作一气呵成，结束时操场上竟然寂静无声，观众还沉浸在她们的表演里，没回过神来。

“肖婷，好样的。”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，“婷婷，你真棒。”肖婷心里一颤，循声望去，杨树下，爷爷的身后，居然站着爸爸妈妈。

肖婷脸上的笑容骤然生动起来。笑着笑着，泪水从肖婷的脸上滚落下来。她看到和妈妈并肩站着的还有亲爱的李老师，她们两个人的笑容真的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