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志全,市青年作家协会会员。
小时候,每当我听见放电影的喧闹声,就再也坐不住了。
那时候,没有海报张贴的宣传,快到点时,村里大喇叭一喊“七点村里放电影,还是老地方,没事的都过去看啊!七点村里放电影,还是老地方,没事的都过去看啊!”不出十分钟,你便可以看到场地上开始集结提着马扎的乡亲、推着车子赶来卖一毛钱一个冰糕的小贩——这就是要放电影的前奏。
那时候,路上没有那么多汽车,横跨村里最宽马路的两根电线杆,自然成了系电影幕布的首选。放电影的师傅满脸褶子,戴着老式帽子,叼着烟卷,一边眯着眼忙着挂胶片、系幕布,一边和熟识的乡亲打着招呼,将他们递来的烟夹在耳朵上,夹不过来?塞兜里罢;妇女们则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聊着天,等待电影的开始,这时候,瓜子自然会和家长里短相映成趣;老爷们儿则是一边分享着自己的烟,一边聊着这两天的天气和地里的庄稼;三四岁的小男孩可以光着屁股伴着晚风、尘土和阵阵纯真的笑声,自由地在大街上追逐玩耍;小女孩安静地在一块平整的土地上拍着手跳皮筋。直到电影快开始时,他们才由自家大人一个个叫到自己身边,一些调皮的孩子不听话,在家长指责声的“配合”下,屁股会发出一段清脆的声音,哭过几声后,手背擦擦鼻涕,依然坐在妈妈的怀里,盯着幕布上渐渐出现的人影……人很多,风很轻,柔柔地吹在脸上就像身边妈妈的微笑。
那时候,虽然大家都不是在安静地看电影,聊天的大人、哭闹的孩子、吆喝的小贩和电影里的对白形成了默契的呼应,但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嘈杂。风会吹着电影幕布摇晃,里面的人也随之变成各种形状,虽然没有高清3D视觉享受,没有环绕立体声,但那却是所有乡亲最丰盛的百享不厌的娱乐大餐。
那时候,雨常会突然袭来,可电影不会停,大部分人们也只是躲在就近的可避雨的建筑物下继续观看,而一小部分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会坐在雨里,若无其事地看着电影里的英雄,继续着自己的英雄梦。
电影结束时,会有一些抽完的烟蒂,会有一些扔掉的冰糕纸和冰糕棒,人人都是环卫工人,大家会把烟蒂和冰糕纸拾回家烧炉子,而会心照不宣地把冰糕棒留给更需要它的人——孩子们,那是我们玩“挑棒”的必备道具。
那时候,我看着放电影机器上的轮子像火车车轮,一圈一圈不厌其烦地转着,转走了我们年少的美好时光,转来了我们生活翻天覆地的变化,也一圈一圈地转出了年轮,把我从五六岁轻松地转到了三十多岁。烟味、泥土味;笑声、儿歌声……是胶片镜头出现前的预演,也是大幕拉开后,再也没有出现的画面。
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,小区里贴了放映电影的通知,一张粉色A4纸上写着“加强小区邻里之间的沟通与了解”。
那一晚,带着妻子,走到了放映电影的场地,幕布没有小时候的大,放映机也果不其然地换成了更容易操作的投影仪。
那一晚,所有看电影的人很安静,没有妇女的拉家常,没有老爷们儿的聊收成。
那一晚,天气不错,但仍有很多人像我和妻子一样,到那一站,驻足片刻,然后离开——放映电影的师傅没有叼着烟,也没有熟识的人和他打招呼。
那一晚,的确是夏天的一晚,有点冷,但,会暖。
简评:记忆里的总是最美好的过往,不是因为投影仪不如放映机好,而是因为那里有回不去的童年。
编辑:张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