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家乡,是淄川区东部山区的一个偏僻小山村。
1965年夏天,我7岁。这天是星期天,大来子找到我,约我和几个小伙伴到方家峪王家去。我们村南边紧靠围子山,西南是高高的武王寨,两山相连的埯口,叫方家峪,离庄足有五里路。到那里去,要爬两条山岭,过一条大沟。那沟叫狼窝子,大人说,过去那里曾住过一窝狼,所以我们小孩子上坡打猪草、割柴禾,没四五个人一起,是不敢去的。方家峪虽叫方家峪,却没有姓方的,只有一家姓王的,村里人就叫那里方家峪王家。我一听大来子说上那里去,想着要过狼窝子,就有些怕。大来子说:“王家在外当工人的那个,带回来个收音机,咱们去听收音机。”大来子的爹,曾作为志愿军战士抗美援朝出国作战,后来复员在家,是大队干部,大来子知道的事就多。我们听到天上隆隆响,只知抬头看飞过的飞机,但大来子知道飞机有战斗机有运输机;我们听大人说过汽车,却从没见过,想象不出汽车的模样,大来子却知道汽车有卡车,有小卧车(吉普)小鳖车(小轿车),还有拉榴弹炮的车,回回都说得我们一愣一愣的。这次听他说去听收音机,我们不知收音机是啥,大来子说,就是一个小木头匣子,里头有些零件,打开,里面就有说的,有唱的,可好听了。一个小木匣子,里边又盛不下藏不住人,咋会有说有唱呢?我们想不出,即使要过狼窝子,有些怕,也抵不住好奇心,豁上了,去!
我们四个孩子,顶着夏天火热的太阳,爬山迈岭,直走得张口气喘,满脸淌汗,终于来到方家峪王家。王家的几口屋建在山坡上,不大的天井里还有两块大大的沙石。来到王家的东屋,迎面靠墙,也是一块大沙石,石面凿平了,就当桌子用。“王工人”不在家,他缠小脚的娘,听说我们是山下来听收音机的,就用手一指那石桌上一块破布盖着的东西,说:那就是收音机,孩子他哥不在家,走时嘱咐说是借人家的,谁也不能动。我见那布盖着的东西,有半个枕头大,也不知是方的还是长的,只那布后面伸出一根细细的电线,顺着后面的墙向上,从一个小洞口爬出去。我指给大来子看,大来子说那是天线。他领我们来到屋后,看到那天线从墙上的小洞口伸出,又爬上一根靠在山墙的木杆上,伸向天空。大来子说,这天线是用来收天上从北京传来的“电”的,这“电”顺这天线传到那匣子里,收音机才会响。我说那现在天线竖在这,那收音机咋不响呢?大来子用傲慢的口气说,那收音机上还有个开关呢,打开开关,它才响。你们不知道的多了,那收音机还得用电池,电池没电了,它也不响。
第一次来听收音机,没听成,我们垂头丧气往山下走,走过狼窝子,也忘记害怕了。我一边走,一边想不明白:大来子说那天线就是接收“电”的,那收音机要响咋还要用电池呢?想问大来子,又不敢。
真正第一次听到收音机,是在这次经历后的第二年。村里的王孝,当兵复员后,被安排到山外的煤矿当了工人,是我们村里第二个走出去的人。当了工人,每月有四天的休息日,他就回来到生产队干活,帮家里挣工分。这天他回来时,又是大来子最先得到消息,说他从矿上带回块收音机,是借住同一个屋的工友的,拿回来叫从没出过远门的爹娘听一听。
我们赶紧跑到王孝家,也才第一次见到收音机的真模样: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子,漆得锃亮,一边是个方格镂空的圆圈,一边写着几行字,两个下蓝上白圆桶样的东西立在旁边,大来子说那就是电池。也有一根细电线从那匣子后伸出,顺着墙从门口爬出,扯到屋窗前的椿芽树上。我们坐在屋里的地上,等晌午王孝从队里干活回来,没看清他拨弄了下哪里,那木匣里就传出了音乐声,接着是人说话的声音。那时,我已在本村和邻村看过几次上边人来放的电影,一听那收音机的声音,惊奇地大声说:这不和电影上的声音一样啊!
编辑:张强